凉席子

甜食爱好

【羡澄】上错花轿.壹

*天乾地坤设定,上错花轿嫁对郎paro


*是补档修改,以前写得许多地方都有不妥,每一章都会进行改动,所以会有一些地方同从前有出入。会慢慢放出来



稀里糊涂,晕头装向,红盖头摇摇曳曳,流苏便左右来晃,打得面上发痒。江澄听得外头阵阵敲敲打打,处处喜气洋洋,他却欢喜不起来,只似个案上鲶鱼,就这样被送进了魏家。


落得如此境地,怪来怪去,只怪他一时耳根泛软。彼时那媒婆同他恳求,鼻子一把泪一把,来讲:哎,江公子,你就帮帮忙吧,现下也换不回了。蓝公子已然也被送去境边。您行了行好,当是个救人——可怜可怜我,也可怜可怜蓝公子,他家出了事,是来攀魏家的高枝去救命的,你要是一走,我完了,蓝家也完了呀。


蓝景仪半分真情半分假意,却哭得当真可怜,也来求道:江公子,误了吉时,魏家见不着人,定是觉着我们家反悔戏耍他,决计是不依的,便不肯再帮扶我们家的账了。你做个好事,总不能在今日这般要命的节骨眼丢了人,求您盖了盖头,先过这关,我很快便送信与蓝家去想法子去。


江澄刚满十七,生得是嘴硬心软。他心下可怜起蓝家,什么成亲不成亲,这莫不是像个卖儿子还债的买卖,亏得蓝家从前算得名门,真是假清高,姓魏的趁火打劫,也着实可恨。但转了念又为自己十分苦闷,实在想不到,一场大雨来的不早不晚,偏撞了两家喜事,他与要嫁往夷陵的蓝湛于观音庙避雨,哪曾知,两家媒婆心急,皆怕误了吉时受到罪责,一待雨停,便要上路,慌乱时候盖错了盖头,一朝阴差阳错,便落个如此下场。


着实滑稽,但后悔早早太晚。轿子一入夷陵,便是魏氏的地界,左右是不好跑的。况且既应了人,若现下溜走,着实的背信弃义,非是好作为,如何对得起人,那可怜蓝二公子家又该何如。


江澄神思犯愁,又坐了许久轿子,腰酸背痛,满肚子脾气。外头乱得极,唢呐鞭炮齐声,更是聒噪,轿子落地稳稳,透了点儿光来,是蓝景仪掀了轿帘,轻轻唤他“公子”。


陡一出了轿,那声便更大些,江澄盖着盖头,瞧是瞧不见的,只闻得许多人来“恭喜”,孩童嘻嘻说“看新娘”,炮竹气味浓重,噼里啪啦如近在耳侧,他低头从盖头下窥探一地的大红,而后便被媒婆与蓝景仪搀扶而行,先是几阶矮台阶,大理石堆砌,上有纹路雕刻,而后闻声“小心”,便犹豫一刻,便抬脚,慢慢地,直直踏进了魏府的门。便有人行进堂喊礼,高声来道:


花堂设置多辉煌,五色云彩呈吉祥。青鸾对舞千秋会,鸾凤和鸣百世昌——


身侧热热闹闹男女老少众人一道笑来附和说:好!好!!!


进了府,虽不知风景,但的确是大的,果真是夷陵大户,只感一路除了蓝景仪与媒婆搀扶,周遭一直便跟了小厮与奴婢跟随,欢喜声一直伴周遭,进了门直往后,过了段山水桥,沿廊而走,到一处便一声喊礼,过一园门后由喊声大,叫:新人迈步过财房,黄金白银用斗量。


江澄稍稍不屑,隐约是不爱这说法,倒更深感魏家不过是仗着钱财行事,连娶了人也要行这么一出,仿佛不是娶妻,而是巴望可娶个持家的用具。忍不住“哼”了半声,叫身侧蓝景仪听见,便扶着他,一边来走,一边怯怯低低来交待,道:“公子,我知你委屈。也晓得你不似我家公子那般是个好气的,但箭在弦上,可万万小心,不要惹了魏公子。往后头当牛做马,你把我的皮肉剥了,我都没得怨言的。”


江澄听他字字恳切,人便晃神,未注意脚下,直被一门槛绊了下,旁侧一阵唏嘘,当下便往前歪,蓝景仪是正虚虚扶他,江澄手上力道一飞,他差也没拽得住,登时人要摔了,却整个扑了个稳稳,错愕一时,正叫面前不知哪位扶了,稳当搀住。


江澄愣了愣,慢慢直了身,从盖头下来望见一抹红靴红衣,那人垂了手,骨节分明美丽,人也笑了,声儿清朗朗的,缓缓讲:“手给我,这是槛儿……”


那唏嘘换做阵阵欢喜笑,簌簌来打趣道:“哎呦,这迎门便撞到新郎官儿怀里了——”


那喊礼之人也是个机灵的,即刻来叫:二人双双堂前站,天赐因果配良缘!


蓝景仪轻轻撞了江澄半下,江澄这才稍动,慢慢抬了手,往前探了探,那视野里的漂亮手指便抬起,紧接着自己便被对方攥住,掌心温热,轻轻拢了自己,往堂内带去,江澄皱皱眉头,又很快舒展,步步跟住他,两双红靴在视线里一道前去,热闹非凡,良辰吉日,众人欢喜,拜堂喽!



江澄总算进了洞房。


他捏了捏脖颈,哼唧两声,实在困乏了,人被牵着转了一圈又一圈,又是拜堂,又是敬酒,腰酸背痛,一日里又没进什么吃食,肚里也是空空。现下什么也不想,只想莲花坞的烤肉甜汤,吃得饱饱的,仰头一觉睡到天亮。


但又着实不行,一则他人早早不在云梦,闯了这样的祸,便是能回去,也要先吃一顿家法,跪一遭祠堂。再一则他现在虽在洞房,正如狼窝,如坐针毡,正不知接下来何如,只能来见招拆招。


外头仍然隐约欢闹,紧接着步步来了,声便近了,听得一群公子少年皆唤“魏兄”,七嘴八舌要来闹洞房。江澄嘁了声,心下刚骂一句“纨绔”,便听得熟悉声调,与那句“手给我”一般清朗,是那魏公子笑道:诸位诸位……


“诸位莫别是说我小气,快再去吃些酒吧,若这样闹我,赶明个轮到你们的时候,可别说我不害臊。”


江澄细听,又听另一人为他圆场,怪是机敏伶俐道:“哎哎哎哎,各位,咱别误了人了,魏兄一刻值千金,你们也忒没有甚得眼力了。”


诸位哈哈来笑,便听得魏公子与他一唱一和道:“聂二,我算记得你了。快些滚去,去前厅领你的喜糖。”


那一阵哄闹声便你来我往,渐渐小了,最终静了无声,应是那些公子哥们一道走了。江澄安静坐了会儿,那门半晌才轻轻响了,他大气不敢出,只见着盖头那一方视线中,先是步伐声音,而后又是那一双红靴,逐渐近了。


那魏公子好似松了口气,倒像是累了,江澄稍稍僵硬,下意识用手扣了扣腕子,生出来些紧张。他袖口里有蓝景仪塞来的晕药,是在路上时候便偷摸摸的给了自己,交待说若哄了对方喝了,便晕头转向,半刻即睡了,等了清醒,也会头脑昏沉,记不得昨夜之事,您便哄他已经是同房了。


江澄当时惊奇,问了半句,你怎会带着这个?


他那时来答,事态焦急,无可奈何,不过一时想出的法子。


江澄便不再问了,心下了然,蹙眉来念:一个伺候小厮,哪里能是一时起意,轻易得了晕药。想来是早早随身带的,怕不是蓝公子的打算,性子不甘,不愿同未见过的夫婿同房的。


眼下他袖中藏着这药,那魏家的少爷即在面前,便不得自然,落在魏公子眼里,他理所应当似有察觉是对方不安,声便温和,问说:“你在姑苏那儿受礼受教的,他们是不是吓着你了。”


江澄听他倒像安抚,多有关怀,方才在门外,也不动声色遣了那些公子哥们,说话也温温的,倒有些君子作风,自己便疑惑了,于是没有言语,只摇摇头,对方便轻轻笑,叹说:


“曾听说蓝家二公子是个哑巴美人儿,话是极少的,现下看来果然没有错,你连句话也珍惜着。”


江澄仍然不答,魏公子便也不讲了,那双视线里脚的踱来踱去,像个思量,喜秤在一旁,他抬手取了,江澄听见声响,心中如揣了兔子乱跳,不由得来捏紧衣袖。


他对夷陵魏家一知半解,只晓得是有名商户,大家人家,听得几句传言也是从媒婆与蓝家陪嫁里,都道是魏家的公子做生意是有一套,但并无正经,是个纨绔,同许多的公子啊小姐啊都交好,玩心甚大,想来也不是甚好鸟。


一思及此处,他又皱了眉头,那双靴子一往他身边来靠,他便如临大敌,绷紧脊背。哪知待了半晌,那步子又折回,再踱起来,反复三次,江澄倒觉得厌烦了,心里疑惑大过紧张,又见得那公子这道连踱也不踱了,步子动了动,从自己身旁走了,到了桌椅旁,而后淅淅沥沥,有落座声音,倒酒声响。


如此这般,江澄果然耐不住了,他暗自抬了抬手,眉眼也低着,小鼠一样,指头攥住流苏,慢慢地掀了盖头一角,露了小半张面孔出来,悄悄探出去打量。


只一眼,正瞧见这位魏婴公子在那桌边坐着,叠了腿来,一手支着面侧,目光正是来看自己。眼似三月桃花,眉尾剑锋飞扬,端的是风流倜傥,头发束得高,发带也系了喜红,一身纹路精致喜服,腰挂碧色玉佩,一手执杆喜秤端着,直直望过来,打量得漫不经心,但兴是未想到这位“蓝”家公子倒是胆子大,却不遵礼了,掀了一角盖头来瞧,于是当即捉了一双杏眼滴溜,像孩提滴溜溜偷食,半面脸上男生女相,却显英气,不高兴似的,见了有人在瞧他,又登时慌张,于是即刻放下手来,正襟危坐,装模作样。


魏婴因这一眼滞住,人也愣了愣神,后知后觉叫他那小鼠模样逗到,忽然得了些新奇,于是稍作思索,总算动作,探身上前,要将喜秤派上用场。


红烛摇曳,光影交叠,整个屋里喜气洋洋的,又十分温热,魏婴垂眉去看,目光落了落,眼睛是片狭长湖水,只一时间像一颗星在湖中点燃,慢慢亮起来。


那小地坤的的确确生一副好皮囊,细眉弯着,两眼似水杏,唇薄面白,一身红衣衬着,不像是静的高岭仙芝,倒像是朵风中红莲一样。年纪也不太类蓝家所说的十九岁,因一张脸小小的,总觉着未长开似的,可爱的厉害,只是或因蹙眉,又挂着戒备生气的模样,瞪他一眼,倒凌厉得很,只是模样太小,落人眼里却显娇.嗔一样,哼了一声,身子骨不高,但已是少年的分明与修长。


魏婴心里一动,他本是最爱美丽东西,或人或物,也不分男女,从他眼里来过,也识过不少,因而或俗或雅的美,他都见怪不怪,只忽然看了这位新娘,倒觉得隐隐生了些欢喜起来,觉得从前从未见过这样的,又好似在哪里遇着过,总之与他所有见得的,到底是不同的。


便于心里来打发嘲笑自己道,魏无羡,你倒不是人,别不是写就见色.起意,实在不是君子了。


若扪心,他心下本来是不满意这当婚事的——他与蓝忘机未曾照面过,只知晓对方气度不凡,是个知礼念书的公子。父母叫他娶蓝家这位地坤二公子,倒也有外界流言所讲的缘故,看上的是人家景行含光的名号,亦是蓝家现下正逢难事,倒也愿意,跟卖嫁却是无区别。但除此以外,倒也有些旁的缘由,只是人言叵测,随他去吧,且谁愿得去同外人说什么实话。


现下见了人,倒与印象里大不相同,想他今日走路也要摔跤,看人也是偷瞧,板脸来哼的,气性却不小,生了点儿逗他的心思,于是放了喜秤,这便来道:“娘子?”


江澄刚还在思忖,这魏家公子别的暂不说来,皮囊却是顶好的,跟画里的那些少爷们一样。结果转头听了这句,一时便臊了,耳朵也红,嘴巴便比脑子快,恼道:“谁是你娘子?不许乱叫!”


声儿也没长开,炮仗一样刺儿刺儿的,魏婴心里笑,又稍稍暗自来想,这倒奇怪了,不是都说蓝家二公子向来循规蹈矩,一板一眼,是个刻板有礼的闷人,怎么现在却像猫咪挠人,凶却是凶,只是是个娇憨的,倒不恼人,是可爱可人。


他于是忍笑道:“那好……蓝公子……”


江澄泄气:“你——”


魏婴道:“我怎样?”


江澄气答:“你讨打!”


魏婴矮身凑来,眉眼盈盈:“呦,我倒不知道哪里错了,这新婚第一日,却惹了人生气——嗳,你同我说说吧。”


江澄心中打鼓,念道,我与你说什么,难不成说,我并不是你那要过门的蓝家公子,是个实打实的冒牌货,现下心烦得紧,你又油嘴滑舌,才不想见你。俶尔又后悔方才几句过于张扬了些,惦念蓝景仪交待他,要忍忍脾气,万不能露馅,他家公子是最知书达理的人物,顶了天也不会把气性摆到面上来,魏公子是个聪明人,一时发现了,一定疑心的。


他抿抿嘴,低头看了眼那旁侧罪魁祸首的云纹盖头,更泄气了些,只得口不对心,慢慢道:“我……我腰痛得厉害——我坐了三天的轿子,气都没能喘匀,就来与你拜堂了。”


魏婴眼眸含笑,道:“我给你揉揉?”


江澄道:“不要。”


魏婴直了身子,揣手而答:“我说蓝公子——我非是什么不通情之人,你若觉着我二人此番初见,不到时候,我自也不会强人所难的。只是你只道腰痛,我也知你来路辛苦,好心罢了,你这个样子,倒叫我伤心了……”


江澄皱皱眉,狐疑看他,摸了摸自己袖中瓶药,倒稍稍愣了。又见魏婴立在一侧,目光稍垂,却真露个伤心样来,一双桃花眼睛陡一耷拉,居然像只可怜小狗,惹得江澄心里酸了酸,忽想到自家三只小宠,念想:不知道妃妃它们今日如何,可好好吃饭了,可有在想我。


江澄再犹豫一番,总算缓缓动了动,仍然戒备着,但还是将床侧让出位置,与他道:“来揉……”


魏婴便在他身侧坐了,却也真未动手动脚,只是探过来,贴在了江澄腰侧,小心用.力,问说:“这儿?”


江澄应了声,感知力度得当,一时舒服了,生了些满足。他可未算说假话,的确是四肢酸痛,百骸不爽,三天的轿子颠沛流离,要了他的命,如若现在要他睡,他蹬了靴子便能沾了枕头合眼。


他现与这魏公子道了几句,觉得虽仍然有可恨之处,但还算是个好说话的,人也不是什么坏心孽根,想来外头流言不尽然可信,又得了人的好,被揉得通畅,又把蓝景仪的交待忘了,忍不住抱怨说:“你们夷陵……事情真是多,办个喜事居然有这样多的规矩,连新人都得里面忙一天,也不给我地方来坐。”


魏婴笑了笑,看他一把小脸皱着,说话也不怕不讨好,只觉得今日一日喜事,见了这么多的人,假笑应了这样多的话,都未有听他这一句来得实诚有趣。但仍然道:“这便不是道理了,哪家办喜事都是这样,你不过这第一遭,没遇过罢了。”


江澄道:“谁说的?我姐姐当日成婚……”


魏婴动作稍停,看他一眼:“你还有个姐姐?”


江澄顿住,转而又道:“是宗亲的堂姐……她,当日成亲时,就没有这样多的礼事。”


魏婴又继续动作,一边来揉,一边去道:“那倒奇怪了,我总听说,姑苏那里守旧,因而各类的繁文缛节是最多的——只光是你们蓝家,便有三千条家规都不止了。”


江澄眨眨眼,一时心虚了,攥了攥袖口,便有意打岔,“嘶”了一声,吓了魏婴一跳,忙去看他,见了这人埋怨道:“你干嘛劲这样大,我又不是面团——”


魏婴无辜,人却听话,手便不敢动作了,道了两声歉,半晌才又凑来揉按,好脾气得很,去问说:“好好,那这样呢?”


江澄见他诚恳,忍不住生了点儿愧疚,收了目光,只得哼哼唧唧,从鼻子里“嗯”出了声,然却料想不到,魏公子那双手不知不觉往上攀了攀,不动声色,而后稍稍松力,蜷了指头来,江澄肩膀一缩,即刻脱口失笑出声,忙再回头来看他,魏婴便哈哈大笑,不再装了,开始大胆挠他痒痒,上下其手,江澄踢脚推人,咯咯乱笑,眼泪都出来,叫道:“放手……哈哈……魏婴,痒……你这个……哈哈哈哈哈哈”


魏婴道:“我这个什么?我这个什么?说啊——让你装模作样找我麻烦,还猖不猖狂?”


江澄被他挠得蜷缩,笑得肚子也痛,人便坐不住了,失了力气,往后一仰,连带魏婴一道拽下,帐子一抖,二人一道摔进床.上,喜服纠缠乱成一遭。江澄趁机呼呼喘.气,连连咳嗽,脸也是红的,笑出的泪花挂着,魏婴停了手,压他身上,办支起身子,垂眉看他。


江澄匀了气,笑得太狠,声儿却像水泡过,抬手推他一把,人也恼了:“你这个混球!看样子流言未有说错,你就是个登徒子!”


魏婴挑眉道:“流言对你倒是说错了——哪里是个古板无趣的人……”


江澄再推道:“你起来!我要同你打架!”


魏婴若有所思,点头来道:“好好好,这可比洞房有趣多了——况我可不曾听说蓝家公子也是个练家子,今日可以开眼了。”


江澄滞了滞,凝了眉头,这便又想起来交待,恨自己口无遮拦,但又见魏婴神态自若,半分也不见疑心模样,这才思索,想来魏婴也好,蓝湛也好,二人也是未曾见过的,方才来听,正如自己一般,皆是从流言所知彼此罢了。即有不合常理之处,也不过想是流言有误,况且来看,魏婴也不是什么攻心思虑的,倒也不必事事惊慌,只如蓝景仪所说,见招拆招罢了。


他这突然静了声,却叫魏婴疑惑了,抬手捏了捏他的脸,觉得柔软,忍不住再捏两下,唤了两声,还未琢磨一番,手正要再上,却听得身下公子的肚子一阵小小动静,听得真真切切,咕噜咕噜,在二人之间打转。江澄整张面红得痛快,这次使了力气一把推他,叫声“起来”,魏婴忍俊不禁,慢慢坐起,看他把自己缩在床沿边,十分的生无可恋,别扭又觉丢脸,便来推推他,问:“饿了?”


江澄瞪道:“这是什么稀奇事吗,我一日都没进什么吃的,只下轿前蓝景仪喂了我个青团。你白白家大业大,就这样对待新人,还要笑我?”


新郎官无可奈何,道句“我哪里笑你”,便从床侧起了身,慢慢到了桌边,从桌上端了盘精致点心来,又回身去,递了递道:“来,现下客还没散尽,不能出去为你弄些吃的,委屈了你。你先凑合填填肚子,明日早上拜完父母,你早膳吃一些,再回来给你开小厨房。”


江澄狐疑看他,又瞧了瞧那盘可人的漂亮糕点,不看还好,看了一眼,只觉馋虫钓出,眼巴巴来看,魏婴便再递了递,笑道:“吃吧吃吧。”


于是半夜时候,新人春宵,江澄在抱着盘糕点来嚼,魏婴在旁边看他,见他鼓着半边腮帮,一边弯了眼睛,一边提醒他慢些,抬手时不时与他顺顺后背,又倒了半杯茶水给他喝。歪头来瞧,不觉是看人吃食,而是在看一出好戏,还有些入迷似的舍不得。


只半晌才起身,记得什么,垂眉做了思索,伸伸腰臂,而后转身,开了后头一只雕花的长柜,从柜中抱出一套被褥来,江澄衔着点心,偏头看他,不解问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

魏婴展了被褥来,矮身在床边铺下,装模作样叹:“能做什么?蓝二公子看见我都要把我剥皮了,难道还愿意同我困觉吗?我睡不得床,不只能来睡地上。”


江澄听“困觉”二字,又记得他方才说不会强人所难,于是先失了半分厉害,只耳后热了热,心里却软了,嘟囔道:“你,你要是不愿,便把地铺给我吧,我也能睡得这个的………”


魏婴看他一眼,轻轻来笑:“我的小公子,这有甚区别——睡坏了你的身子骨才不值得。你来睡床吧。”


江澄皱眉,看他矮身拉扯被褥,来回忙活,于是想了想,慢慢搁了手里的点心,来问道:“你,做什么这样依着我?”


魏婴道:“你都听了什么?我又不是衣.冠.禽.兽,人家不愿,我难不成还来一出霸王硬上弓?”


江澄心说:你便来我也不怕你,反正你也打不过我。


但却不再应这句,只看着对方背对着自己,又想了想,来问:“魏婴?你都未见过我,又为何要与我成亲?”


魏婴顿了顿,回头望了望他,才来答:“有什么为何,两家父母安排,便如此了。”


江澄看他,他手往后撑坐住,继续讲:“她只是有些迂腐气,人却是顶好的。觉着我贪图享乐,从不收心,这才看上了姑苏蓝家——想来要是来个人管管我,最好再为我生个孩子,定把我栓的死死的,再不敢出去喝酒玩乐。”


江澄不觉他话半真半假,只撇撇嘴:“那与你结亲当真可怜,只是捉来去用作管你,与生孩子的。”


魏婴“唔”了声,点点头,又歪头问:“蓝公子?你可怜自己?”


江澄哼答:“去死去死!我才没心思管你,更不与你生孩子!你想得美!”


魏婴仰面哈哈大笑,他起身,又凑来,江澄便一时未来及的反应,二人即登时贴近了,魏婴面容即在眼前,江澄便看得过于清了些,这人刚与自己闹了一遭,头发乱了,面上春风拂柳,一派意气,着实的剑眉星目,明眸皓齿,总是带着副无缘由的胜券在握模样,红烛映得他又添温和,只让江澄身子微微后仰,有避却之意,却动了动喉咙,问说:“你,干什么。你起来……”


魏婴抬手,指尖温暖,刮磨他下巴,动作轻轻,江澄皱眉,便见那人即刻收手,捻在指上上半块碎屑,他垂眉看人,摇头笑道:


“小祖宗,你都吃下巴上了。”



次日清晨时候闻更夫敲更,江澄翻身来动,迷迷糊糊,因着舟车劳顿,连动也四肢酸痛,魏婴从地铺上起了,在床前看了他紧皱小脸,十分委屈,于是一日欢喜莫名由此而始,慢慢抬手推唤他起来。


江澄睁眼,仍然不得回魂,在床上呆坐了半晌,待稍稍清醒,正见魏婴于那收地铺。他揉揉眼睛,叫声“魏婴”,对方便搁了被子,看他困倦模样来道:“我晓得你累得厉害,先去敬茶,吃了饭再回来睡回笼。”


他有意哄江澄动作,便要江澄下床,故意打乱床铺被褥,江澄皱眉看他,他却神态自若,还来交待,实则是逗他来骗,道,你可不要露馅,叫我爹娘知道你未与我同.房,生了些无必要的事端。


江澄不解道:“这有甚露馅不露馅的?”


魏婴问:“会不会走路?”


江澄疑:“走路?”


但见对方笑得意味不明的,转念一想,又即刻明白了,这是要他装得受累,所以腿软,这当果然醒了,不仅来醒,连精气神也一道回来,忍不住面红愤恨,抬脚便作势踹他,回道:“就凭你那身子骨!”


魏婴装模作样去躲,跑到桌后道:“好好好,你别不信,我们家里头,上到我爹我娘,下至小厮婢女,都比我十足精明着,如若要是你露馅,生了许多事故来,别怪我没提醒你。哎呦别打别打!”


正说着,二人你追我赶,却闻得门外动静,叫声“二位少爷”,原是蓝景仪与魏家的小厮便来敲门,魏婴笑盈盈看了眼江澄,对方便即刻乖觉了,应了他们进来,伺候洗漱。


便是新婚次日的规矩礼多,来了四五个小厮与丫头,端着水盆捧着新备的衣物,叫江澄皱眉,十分不自在,又有人过来要为他穿衣,更叫江澄退了退,不愿如此,魏婴便看了看他,开口来道:“没缘由这样动众的,同从前一样,搁了东西便走吧,留——”


他看了眼江澄,江澄便提醒:“蓝景仪。”


魏婴道:“留蓝景仪与成青在外头等着。”


几人应了,但仍按平日时候有人要去理床铺,魏婴自若穿衣,江澄在便魏婴身后探脑,偷偷去看,便见着那小丫鬟于床前弯身收拾,看了床铺凌乱,忍不住回头半眼,倒轻笑了笑,而后垂眉理好。


洗漱完毕,便要去面见公婆,送茶认人。江澄昨日在魏府走了一趟,但却是盖着盖头,只即便如此,也察觉这府里宽广,今日再一见,果然不俗的。莲花坞是多水,魏家是多园,一道门套一道门,迷宫似的,但却着实美丽,四处用来结亲布置的红缕仍然挂着,楼阁又多,飞檐而立,人沿廊而走,进一处便有一处风景。


蓝景仪一心不安,跟在江澄身侧,但苦于无有时机说话,但见魏婴即在旁边,一路行着,与江澄笑来讲话,心思应无大问题,又得了江澄眼神安抚,才稍稍松口气。


到了正厅,便见了二位长辈,江澄来前叫媒婆提耳灌了一肚子礼教,心里来想,倒也算一段稀奇经历,三日前我连成亲两个字的边也挨不着一毫毛,三日后我连敬茶叫人的法子都烂熟于心了。虽是如此,但仍然紧张,慢慢跟着魏婴进了厅前,下人拿来蒲团垫,魏婴便跪了行了趟拜礼,道声“爹娘,儿子来请安”。


江澄实是不愿的,但只犹豫一时,知这是敬茶礼一步,于是仍然照做了。只刚叫了娘,头还为挨着地,那夫人倒比他还急,忙要搀他起来,又被伺候自己多年的嬷嬷按住,只得在椅上全然受了礼。


起身敬茶,魏婴与江澄各从蓝景仪捧住的茶盘中接了一杯,双手持杯,上半身恭敬鞠躬,各敬给父母,魏长泽与藏色喝了,又要双手来接,这便总算是成了礼了。


魏夫人像如释重负似的,肩膀也松了,念道:“阿弥陀佛,这算所有的礼都成了吧,从昨儿到今个,什么时候遵过这样多的规矩,我生怕错了一样,老祖宗也要怪的。可别有下次了。”


魏老爷笑:“你也不怕笑话,成日里火急火燎的,话都说不好了。”


那伺候嬷嬷便说:“夫人,说错话儿啦,快吐了。”


魏婴笑道:“你便不会盼我些好,当真是我的亲娘。”


藏色捂口来道:“哎呦,该死该死,有口无心,有口无心,呸呸呸。什么下次不下次。”


江澄看他们,这才正眼打量,魏家夫妇虽称什么老爷夫人,人却是十分年轻的,只听说魏老爷近年生病,气色不好了些,但仍然一副正人模样。魏夫人更是眉目上扬,面上欢喜,说话直白,动人可爱,通身的大家子气,并看不出已然是个二十二岁人家的母亲,魏婴则也是活脱仿了母亲的眉眼,像得厉害。


他仍然疑惑,初听了魏蓝江家的这趟买嫁似的婚事,他当是魏家的长辈是那种迂腐森严之人,不过是仗着权势,趁势而入,蛮不讲理。今日来看,又与从前所想大相径庭,不由得疑惑时候也反思,果然流言蜚语难信,这桩婚事许也有些它的道理。


他出神的空当被藏色扯了手,当即愣了一下,察觉时已然被夫人扯住,拉到跟前来,她是热闹性子,喜气迎迎的,欢喜来看自家得的新人,也是才有的时候细细来看,只瞧过去,先要稀奇,同旁得魏老爷说:“真是奇怪,你瞧他是不是像什么人?明明从前只听过,见了这双眉眼倒真是眼熟的厉害。”


魏婴偏头来看,目光流连,嬷嬷再提醒不妥,藏色先来察觉不该说什么人家像了别人,便来笑说:“不说了不说了,我总是说错话,即是眼熟,这便是注定的一家人。”


她笑罢了,一时要心花怒放,看牵着的人这样的模样可人,怪不得自家那混世魔王前些日子吊了许久的气,今日倒满面春风了,叹说:“老天爷啊,我的心肝儿,忘机,你这样的好模样,配我家这个混账真是可了惜了。”


江澄一时忍笑,魏婴便道:“娘——”


这回藏色却不理会,仍然道:“忘机?昨日睡得可还好——对不住,这一路赶来实在辛苦你了。”


江澄忍住笑意,装得乖巧,只看了眼旁侧魏婴,才堪堪学了他今早教的,答:“谢阿娘挂念,我昨日休息得好,一切也都适应。”


藏色听此句即喜笑颜开,要带新人去正厅用食,絮絮与儿媳交待,答:“来,便不说了,先将早食用了,不晓得你爱吃什么,备了一些姑苏的家常——若是不满意,再遣了厨房做。”


江澄附和来应,魏婴便于此刻去偷扯他的袖口,江澄正前行,抽身也不得,暗暗发力,魏婴此刻丢手,江小公子一个踉跄,即刻被旁侧蓝景仪虚扶一遭:“公子?!”


江澄耳后登时红了,瞪大眼睛,偏头去看魏婴,那浪.荡子面上一派正色,还凑来宽慰小心小心,旁侧嬷嬷与藏色相视,三位长辈还自以为是,了然模样,远远来笑说:“近日这花开得好。”


藏色喜笑道:“哎呀,开得好开得好。”


江澄心中咬牙愤恨,心中痛骂魏婴,盘算用完早食,定要与他回房,将他痛扁求饶。


魏婴行在最后,见他气急败坏也只能按下不发,忍笑到肚子也痛,摇摇头,往前跟着行了两步,缓缓慢了几步,虽仍然在笑,但摆摆手来,示意一侧,那一旁的成青便慢慢走近,二人并行,他跟了公子多年,是个十分得力的,偏头来轻叫:“公子?”


魏婴便背手轻声道:“去寻一下聂二公子。”


顿了顿道:“大抵是在风月楼,同他来说,晚些时候我过去,有事同他讲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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