凉席子

甜食爱好


少年茶话会


天乾地坤设定



1.

魏无羡吊儿郎当来瞧,那紫衣少年正叫他用纸人招来的小阴鬼压在地上,却仍板起面容来瞪人,除却面上一双桃花眼,神情模样倒有些像记忆里的某个小骄矜,他忍不得一时发乐,想来多逗一逗,便不抬手收符,抱肩挑眉,似笑非笑。


小少年面上通红,手撑在地面,试了几次也未爬起来,自觉丢人,却还要偏头来看魏无羡,逞面子似的恨道:“你这个……我告诉我爹!让他来杀了你!”


他面上一挂屈,神情便更似某人,魏无羡盯了半晌,无奈摊手,毫无诚意装模作样:“哎呀哎呀,那我好怕呢——”


旁侧那位身着金星雪浪的贵公子围着那符转了半天,发觉束手无策,更要生了脾气,即刻挽弓来指,咬牙切齿,寒光的箭头似乎下一刻便要戳进魏无羡面门上去,骂道:“莫玄羽!把江帆放了!再不撤了你的符,我便要告诉我舅舅了!!等着死吧!!”


魏无羡挑眉,疑道:“人家受难叫爹,你叫舅舅?怎么?你舅舅是谁?”


他话音刚落,便听得身后有声音来响,半分波澜没有,却夹着寒意透骨,让魏无羡只在一瞬屏了呼吸,如当头一棒,木人痴傻一般缓缓回头,只见得他师弟一身紫衣信步,细眉杏目如初,却似个虎狼去审视,手搭在三毒上,紫电在指尖生光。


他的目光在地上的紫衣少年与一旁的金星雪浪公子身上稍稍一滞,眉眼间阴郁要甚上几分,但两位少年却都欢喜起来,像见了救命靠山,被唤作江帆的少年撑着身子来挣符,小鸟唤人一般叫道:“爹!!”


江澄缓缓挪动目光,将视线一寸一寸挪到魏无羡身上,像蛇来盘取猎物,他勾勾手指,那压在江帆背上的小人当即飞去他手心里,眼中溢出戾气,指尖便燃起火焰,被他捏成一抹碎灰,两个少年立刻一股脑窜到他身边去,一左一右来拔剑,三人立在一道倒是真真叫人察觉了,一个眼睛肖舅,一个神色肖父,印在魏无羡眼里,总算叫他面上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,再难笑出半分颜色来。


2.

——“他舅舅是我……”


——“你还有什么遗言吗?”


3.

云深算得半山的死人,一毫活气也无,魏无羡似被抽了半魂,提不上气来,仰躺在一处长廊处,呼吸平平,眼睛一闭便是江澄冷眼模样,眼睛一睁即是江帆蹙眉面容。他无可奈何,只得瞳孔内眼珠稍稍转动,瞧了旁侧蓝湛,郁结一般,缓缓来吐气问道:


“我想问一下,江帆的父亲他——”


蓝湛看他一眼,稍作斟酌,半晌才应答:“从江家放出的消息来听,是故了……”


魏无羡抬眼,即刻如吸了口活气来,手脚并用一骨碌爬起,惊问道:“死了?!?”


他动作太甚,使得蓝湛手中茶水倾出来点儿,不由顿住,不动声色拂去,平平道:“你好像很高兴?


4.

魏无羡盯着那茶水无言。


十三年于他来说算不得长久,只感江澄高了不少,却还是清瘦模样,面上更不爱笑了,从把自己提回客栈到现在,连个白眼也未愿留给自己。


他欲言又止,一时不晓得要问些什么,喉咙未及滚动,便听得江澄冷道:“江帆不是你的……”


他疑了一声,未来及反应,便先滞了一刻,指尖发凉,抬首时候江澄仍不愿瞧他,面上刻了冰似的,两手背着,还要摩挲紫电,似乎魏无羡有半句不妥,便要当即把他抽出房去,皮开肉绽。


“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?”


5.

魏无羡把手里的小树枝摘了干净,江帆跟金凌挤在一起嘟囔,兄弟两个都皱着眉,他们才经了义城一事,在客栈住了一夜,跟几家仙门的公子都打成一片,正依依不舍,不愿分道扬镳,亲近的极。


魏无羡抬抬手,手里树枝上的叶子被他扯的乱掉,抬眼来看时,江帆小脸仍是板着,他在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小,除却一双眼睛,哪里都像十二岁的江澄,和金凌一道叉腰,跟蓝景仪不知道在为什么事情吹嘘。魏无羡为此无端丧气,手上枝叶无端横祸,被他揪了干净,随手一丢,心下琢磨,我曾是什么模样来着,也是一双桃花眼睛吧。


蓝湛的神情幽幽,似乎想做个“嫌弃”意味的模样来,只可惜多年来家风在此,无可奈何,只得转了头,当什么也不知,目不转睛继续盯着前路。


少年们终于摆手要分别,在树下疯狂挥舞,互相有了约定,欧阳子真声调大的发震,叫道:“金如兰!江悦悦!下回要来我家夜猎!别忘了!!”


魏无羡手上动作一顿,而江帆面红耳赤便要生气,咬牙道:“不要在外面喊我的字!!!”


欧阳子真哈哈大笑,跟了欧阳家派的小厮上马,很快没了踪影,蓝景仪却忍不得还要笑,噗了两声又被蓝思追提醒实在无礼,金凌为兄便要扎架子吹鼻瞪眼,应道:“不许笑!有什么好笑的!”


魏无羡若有所思,抱肩而道:“你小字悦悦啊……”


江帆回眸看他,细眉横蹙,他爹不晓得什么时候把三毒给了他,半长的剑挂在腰间,衬的一番年少风流,桃目灼灼:“关你什么事儿?”


魏无羡缓答:“不算大事,想到了我师弟……”


金凌嗤笑:“你在金家哪里有什么师弟……”


魏无羡看他一眼,并未责怪,擅自乐了遭,自问自答,道:“想到我师弟曾为了我送走他三只爱犬,叫得甚么妃妃茉莉小爱。”


江帆更是狐疑,魏无羡目光却细细投来,肉麻到让他生寒,不进缩了道脖子,再往金凌身侧挨了挨。


“我同他说,如果有一日他能有机会再养狗来,可以叫悦悦,听来与前三只般配,像是一家。”



6.

“松手!!放开我!让我打断他的腿!!”



7.

江帆灰头土脸,他咳了两声,与面前惊愕的魏无羡大眼瞪小眼,秋日夜中生寒,月至中天,九华的夜猎坑里没捉进猎物,却横七竖八掉进来一群人来。


“江帆!?”


小少爷自觉丢脸,默不作声,而少女从旁侧探头,脸上挂花,却仍精灵道:“莫前辈是吗?我叫江薇。”


另一位少年无神丧气道:“我叫江雨。”


金凌拿手帕擦脸的手一顿,脱口道:“我叫江如兰……”



8.

四眼牛兽被紫电捆成一遭模样,江澄在洞口蹲下,拧着眉注视坑内,魏无羡抬首与他对视,他不动声色挪开,骂道:“一个两个吃饱了没事来同我找麻烦——用得着你们来九华夜猎,”他数了遭脑袋,又道:“怎么少了一个?识君呢?”


江雨睡得迷迷糊糊被推起来,嘟嘟囔囔喊“叔叔”。



9.

魏无羡坐在那垂眉,他抬着腕子正被包扎,江澄不动声色,只安静将他手臂缠上一圈又一圈绷带,眉头皱的深深,一语不发。


小辈们嘀嘀咕咕窃窃私语挤在一遭,不断投来目光为那边二人,又不敢多言,江帆一双眼睛滴溜溜,小狗似的颜色深深。


“你最好别再来招惹孩子们……”


江澄使了力气系了最后一下,恨恨似的,魏无羡吃痛,倒抽凉气,嘶了一声,又把江澄叫得心软,再松了那道,重系了一番。


魏无羡悻悻笑,摸了摸手腕,答:“但他们几个同我讲,是见得你来九华,才偷跟着一道的……”


江澄细眉倒竖,神色一梗,嗤道:“九华又不是你家的,我想来此夜猎,你少在这儿自作多情。”


“我知晓,”魏无羡为他接下台阶:“四眼牛兽这样凶猛,谁人都想捉来一试,江宗主并非忧心莫某性命……”


江澄为“莫某”二字便要冷笑,作势要起身来,却被魏无羡按住手腕,萝卜头们嘀嘀咕咕的声调骤然一消,视线再不来躲闪,炯炯探来,江澄恼道:“松手……”


魏无羡平平来应:“有一事请教,江帆的父亲他……”


江澄答的痛快:“死了!”


魏无羡稍稍点头:“死了……”他念了声,倒装模作样来喜上眉梢,要将江澄手腕来攥更紧,应答:“死的好呢!”


他瞧了江澄模样,猫一样要寒毛倒竖,得寸进尺:“我不作隐瞒,莫某钟意江宗主多时,有意照顾您与小江公子,倒望宗主抬手,给个成人之美的机会……”


10.

江悦悦眼目圆睁,当即就要来抓桌上三毒。


11.

金凌骂道:“甚么东西!你不是与含光君不清不楚!现来纠缠我舅舅做什么!”


12.

金鳞台的清谈会熙熙攘攘盛大,魏无羡打着哈欠大摇大摆来赴会,江澄与他两位堂哥一道前来,与金光瑶客套说话,遥遥瞧他一眼,又瞧见一旁蓝湛,当即便收了目光。


金凌躲在芳菲殿旁的亭里不见人,魏无羡跟丢了江澄,左右溜了整个金鳞台,见得一群萝卜在亭里凑脑袋,他挑了眉,施了张符咒小人堪堪飞去,听了一出好戏。


江薇正剥螃蟹,出谋划策,应:“你总躲着算什么,那长乐姑姑至交周家的女儿,不是同你青梅竹马,指不定日后你们便要成婚的。”


江雨依旧哈欠连天,道:“你懂什么,没听得清河那位连家的小女儿也来了,正满金鳞台的来找金凌呢。”


旁侧剥瓜子的是蓝景仪与欧阳子真,二人挨在一块,眉目蹙成深深,疑道:“这有甚好躲的,姑娘家赶趟来,你倒好,赶趟来躲。”


江家的大弟子江安与二弟子江安便来一语中的,道:“这看不清吗?两位姑娘都倾心阿凌,见了面可着实惊天泣地,再夹了阿凌进去,可不是一出好戏来看。”


江帆凝眉疑道:“那你是两个都不喜欢吗?若是喜欢,干干脆脆拒绝一个不就是了……”


蓝思追称是。


江薇拍桌:“我喜欢周姑娘!同你还青梅竹马,我瞧你同她在一块总拌嘴,快活着呢,她脾气也好,学的也多,日后你做了宗主,还能帮你执家。”


江雨思索:“可连姑娘比着周姑娘识大体啊,连姑娘总生气,哄都要哄上半日,实在不大气,总拌嘴也算不得什么好事……”


江平哼道:“总得看人愿不愿得哄……”


江安附和:“是了,我倒觉着阿凌这脾气,平日也就愿去哄周姑娘了。”


欧阳子真答:“可是连姑娘漂亮呀……”


蓝景仪应:“我见过周姑娘,方才来时与我和思追照面,也是美人坯子嘛。”


江帆狐疑嘟囔,要做独醉清醒者,问道:“不应该是我哥哥来选吗?管她脾气好不好,模样标不标志,自然喜欢最重要……”


众人恍然大悟,一道看向金凌,金家公子面上为难,想来措辞,又不知从何说起,只得抱头哀嚎,应答道:“别来问我!让我静一下!!!”


江薇叹气,道:“各位应以此为戒,万不要陷入一段三人纠葛里,还要做摇摆不定的那位,”她装模作样好不悲戚:“阿凌总算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……”


欧阳子真叫道:“甚么东西!!!”


13.

那根细细琴弦骇人,森然勒住金凌的脖子,江帆被苏涉按住,这场景使得江澄面上苍白,几乎惨声道:“金光瑶,你要人质,可以换我,把阿凌放了——悦悦,你不要动……”


魏无羡扶住他肩膀揽住,安抚垂眉,抬眼与金光瑶相视,答:“金宗主,倒给个面子,干脆拿我来做人质,高抬贵手,放了我儿子和外甥……”


14.

那笛声漫的厉害,从地上伸出来张牙舞爪的鬼手,一瞬扯过两个孩子来。


15.

江澄觉得可笑。


魏无羡正如个影子似的随在自己身后,他一走十三年,倒也不算干干净净,留了两样东西在自己肚子里头,叫自己疼的清清楚楚,记得明明白白。


魏无羡叹道:“把伤口包一下吧江澄……还在流血……”


江澄头也不回,恨道:“滚!找你的含光君去!来寻我做什么!你不是最爱跟着他!”


魏无羡两步上前攥住他手腕,为他来擦眼泪,回首冲着一众孩子招手:“边儿去,大人说话,小孩别插嘴。”


17.

江家四小生架着金凌和江帆便走。


16.

当了多日各地通行证的含光君总算摒弃雅正,当即白了眼魏无羡。


17.

“怎么好像不是很生气嘛……我以为你们会很恨他……”


江薇递了两只酸果来给江帆,小少爷板面接过,顺手又递了只给金凌,二人一道来啃,便酸的眼里簌簌落泪,记得他二人都曾笨手笨脚扑到江澄怀里哭得丑陋,咿呀学语,被拍着背安抚,不哭,有舅舅呢,不哭,阿爹在这里。


18.

金凌面上通红,对着挪步要走的周姑娘来叫:“周姑娘!不是的!不是我姑姑!也不是我舅舅!是我!是我自己要来的!”


江雨满面丧气,从口袋里掏了银子,挨个分到江平江安手里。


19.

魏无羡打着哈欠转笛子,对着自家儿子摇头,轻道:“那不成,陈情不能给你玩儿,叫你阿爹知晓,今晚连我带你都要丢去跪祠堂。”


20.

要落雪。


江澄进屋时候,魏无羡正百无聊赖为他批改公文,见了动静即刻要从眼睛里生光,起身去迎。


江澄的披风落了积雪,抖下便是晶莹水渍,魏无羡只手接了,往江澄手中揣了个汤婆,使了江宗主皱眉来答:“自己捂去,我又不觉着冷……”


魏无羡再递了下,他便不推脱了,往屋中桌前去走,指尖被汤婆染成温热,一屋浅淡香气使他心平气和,宛若溺毙。


魏无羡剪灭半支蜡烛,端了盏来往江澄身侧走,问说:“金家来信说什么吗……”


江澄眉眼垂下,答:“快新年了,金凌邀去吃家宴,会见着周家的老爷夫人,要把日子定了……”


魏无羡挑眉:“好事……”


江澄听得外头雪落轻轻,魏无羡凑来吻他,二人把手在汤婆上一道暖着,江澄抚了一下对方指上紫电,忽感困意,缓应:“是好事……”



0.

江澄面上平静。


金凌缩在小小摇车里,刚刚入睡,婴孩一呼一吸,不知悲苦,不知哀伤,不知人间。


江澄坐在摇车前凝视他,长命锁上刻着“如兰”二字,他透过此处能看见一张桃花面容,眉眼脉脉,来亲.吻自己指尖。


他忍不得颤抖,把手掌放在腹部,那处已有稍稍弧度,正酝酿生命,要长出手脚,与自己同流一般鲜血,或许像自己,或许像另一个人。


江澄手中捏着支笛子,红穗在夜中如鲜.血,他凑至鼻尖,即使用力呼吸,也只嗅到即将烟消云散的桃花气味,这使他想要流泪,他过于脆弱,腹中的东西提醒他,他需要另一个父亲的信香来安抚自己即将被淹没的悲伤情绪,但是痛苦的是,接下来的七个月,七年,十七年,甚至更久,他都要独自一人来面对如此难忍的一切。


他呼吸猛然停了,外头风雪交加,而江晚吟的眼泪再也没有落下,要化作一抹无人在意的冬日雾气。


End


*还有没有人记得这群江家小屁孩都是什么文里的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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